张勤便是收尾人。
张居正在众人瞩目下,看似不慌不忙的走向大门。
他眸色平静,但能看到些许死寂之意。
得罪了儒家,也就是得罪了士大夫这个群体,他的宦途可以说是彻底玩完了。
三五年后归来,那些人怕是早已为他挖好了大坑。
豪情壮志……俱成空!
张居正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嘲笑自己,仿佛看到那些倒在科举路上,曾被自己轻视的人在冲着自己狂笑。
你张居正也有今日?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跨出去,却见门外站着一人。
「长威伯!」
蒋庆之负手看着大堂里的那些庶吉士,微微蹙眉,「翰林院乃是朝中栽培重臣之地,庶吉士乃是未来国之栋梁,可本伯今日看到的却是倾轧,却是党同伐异。这样的庶吉士,如何能担当重任?」
这话就如同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这些庶吉士的脸上。
倾轧,党同伐异……这两个词被蒋庆之丢出来,便是在告知朝中,他蒋庆之觉着这批庶吉士不堪用!
若是蒋庆之失势,那麽一切皆休,这番话也会沦为笑谈。
但若是蒋庆之此后青云直上,位高权重,那麽,在他死之前,或是在他的影响力消散之前,这一批庶吉士休想得到重用。
高拱眸子一缩,「长威伯这话……」
你这是要宣战吗?
蒋庆之没搭理他,问张居正,「听闻叔大告假了?」
「是。」张居正很感激蒋庆之来为自己撑腰,但此刻他心中绝望,看着神色淡淡的。
「身体不适就告假,你把朝中当做是什麽了?」蒋庆之冷着脸,「本伯领军多次厮杀,麾下将士轻伤不退,重伤依旧咬牙厮杀。你这病可能致死?」
张居正摇头。
「那就留下!」蒋庆之斩钉截铁的道:「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动辄撂挑子,不像话!」
张居正愕然,张勤冷笑,「好教长威伯得知,张叔大要去陕西为官……」
「谁说他要去陕西?」蒋庆之看着张勤,「你?」
张勤说道:「朝中决断。」
「你一介庶吉士,谁给你造谣生事的胆子?」蒋庆之冷冷的道。
「难道不是?我亲耳所闻。」张勤笑道。
这时一个小吏进来,看了蒋庆之一眼,又看了张居正一眼,「范重大被弹劾了。」
轰隆!
得意的张勤瞬息懵了。
朱希忠就在大门那边,靠着墙壁对幕僚说道:「按着我的本意,张居正这等孤傲的年轻人就该磨砺一番,任由其在宦海中浮沉。挣扎出来了再收为己用。沉下去了那便是他的命。不过庆之看重,那我便帮衬一把,让庆之施恩更彻底些。」
方才朱希忠不过是随口许诺,便让那个传话的小吏激动不已。
「二老爷看重的人,可不简单。」幕僚笑道。
里面,小吏的声音如同重锤,依旧在敲打着翰林院众人。
「……范重大被人收买,弹劾臣子非出自公心,乃是为人牟利……」
那麽,以前被范重大弹劾的人,该翻身了!
张居正缓缓看向蒋庆之。
蒋庆之拿出药烟。
微笑道:「后悔吗?」
张居正摇头。
「……另外,小人刚得知。」小吏很卖力,朱希忠许诺,回头就把他从翰林院弄去六部,这对于小吏来说便是人生的一次跨越,所以他此刻压根不怕得罪这些庶吉士。
「去陕西的另有其人,张庶吉士……依旧留任翰林院!」
张勤缓缓看向蒋庆之。
「蒋贼!」
「孙子,你叫谁呢?」孙重楼一直在看热闹,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上去,指着张勤骂道:「道歉!」
收尾的任务搞砸了,那些人许诺的好处自然也就没了。张勤此刻心中失落难受之极,忍不住怒道:「蒋庆之,你……」
呯!
只是一拳,张勤就像是挨了一锤,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张兄!」
几个交好的扑过来,有人指着孙重楼叫骂,有人去扶起他,看到那张瞬间就高肿的脸,不禁骇然。
「别动手!」有人喊道,「那是孙重楼!杀人不眨眼的阿修罗!」
扑过去的两个庶吉士闻声止步,可一人冲的太快,眼瞅着就要冲到孙重楼身前。他尖叫起来,努力想控制身体,没想到脚下踩到了张勤喷出来的血,一滑,就倒在了孙重楼身前,看着像是跪拜……
孙重楼低头看着他,皱着眉,「免礼。」,然后这厮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孙重楼走过去,拿出火媒递给张居正。
张居正不解,「这是……」
孙重楼说道:「给少爷点菸。」,见张居正依旧茫然,孙重楼说道:「当初老徐和老胡都点了。」
张居正此刻成了儒家眼中那只鸡,此次没杀成,但从此就成了士林之敌。也就是说,墨家是唯一能护着他的地儿。
张居正接过火媒,吹了几下递过去。
蒋庆之点燃药烟,轻声道:「叔大,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