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登基之后,也曾奢望过与文臣联手,可杨廷和却给了朕一巴掌。从那时起,朕就知晓。帝王与文官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再无第三种可能。不,有。」
蒋庆之轻声道:「不低头!」
这不就是当下道爷和文官,以及士大夫之间的关系吗?
「朕不肯低头,他们也不肯,就这麽僵持着。但谁受损?」道爷问道。
「江山社稷!」蒋庆之渐渐进入了一种状态,「由此可见,帝王需掌控军队,其次,必须杀伐果断。另外,必须要压制文官!」
嘉靖帝点头,「朕说那麽多,是想让你知晓,苏松等地是要害,可朕当下并未掌握足以令那些人低头的刀枪,若是骤然发动,定会引发反弹。南方若是糜烂……」
「大明危矣!」蒋庆之觉得自己有些嫩,他挠挠头,「是臣想简单了。」
按照他的想法,就该趁着此次苏州府民心在己方的机会,朝中从军政入手,把苏州府控制在手中。
随后以苏州为基地,不断向四方扩张,一步步蚕食南方。
可如今看来这个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万历帝不是软弱,而是面对局势无可奈何的选择了低头。
张居正近乎于摄政般的统御大明多年,万历帝威望由此被极度削弱。等自己亲政后,却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内部势力纷杂,帝王无法掌控的局面。
戚继光为何被冷落?
此刻想来,难免有万历帝想清洗张居正一系人马之意。
君臣之争,让一心报国的戚继光只能黯然下台。
再后来的帝王就纯属成了孤家寡人,为何魏忠贤能得重用,真是帝王昏聩?
蒋庆之觉得历史的迷雾被自己撕开了一条缝隙。
道爷在等着蒋庆之开口,等了半晌没回应,仔细一看,这厮单手托腮,脑袋一点一点的,竟然睡着了。
黄锦想叫醒蒋庆之,道爷微微摇头,指指不远处的炭盆。黄锦端来放在蒋庆之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蒋庆之悠悠醒来。
道爷在看奏疏,黄锦站在边上,手中拂尘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着。
吸溜!
蒋庆之吸了一下口水,「臣无状。」
「回去歇着,对了黄锦,把那东西给他。」
道爷放下朱笔。
蒋庆之接过一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脂粉?」
「这是女子护肤的东西,管用。」道爷说道:「回去好生歇一阵子。」
蒋庆之起身,伸个懒腰,黄锦忍不住翻个白眼。
道爷突然问道:「熊浃被你救醒,为何不说?」
蒋庆之看着手中的脂粉盒,「臣觉着是分内事,忘了。」
蒋庆之一脸困意,掩口想打哈欠。
「去吧!」道爷眸中多了暖意,「回头朕让御医去给你诊脉……莫要做那等怪模样,你那身子骨孱弱,此次远行归来,定然有所损耗。」
走在西苑中,蒋庆之活动着腿脚,觉得精气神在渐渐回归。
而在直庐外,此刻徐阶正在接受几个官员的示好。
「……阁老整日往来于直庐于礼部之间,下官却无所事事,真是羞愧难当。」
「最近朝中暗流涌动,下官不知当如何。阁老但凡有所示,下官唯马首是瞻。」
徐阶温润如玉的听着,要想把严嵩和严党拉下马来,他需要无数帮手。而这等示好的官员,虽说不会为了他赴汤蹈火,但站在他的身后摇旗呐喊,也能壮大威势。
「朝中如今七成都赞同阁老执掌吏部,此事定然板上钉钉了。」
一个官员笑道:「听闻那位老天官……怕是不久了。」
众人都笑了笑。
徐阶不想听这些露骨的奉承,刚想进去,就见有人急匆匆跑来,是严嵩的随从。
随从进了值房,徐阶止步,身后几个官员亦步亦趋……
「元辅,熊浃醒来了。」
徐阶右手猛地握拳。
「咦!是哪位御医出手救了回来?」这是严世蕃的声音。
「是长威伯!」随从说道:「长威伯才将回京便去了熊家,不知他如何出手诊治的,随后熊尚书便醒了过来。御医方才进宫,说是一副药让熊尚书发了汗,不出三日,定然能康复。」
「爹。」严世蕃的声音中带着喜悦之情,「熊浃康复,徐阶指望落空,蒋庆之果真是咱们的福星!」
里面出来一个小吏,乾咳一声,「徐阁老。」
值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阶面无表情的回身。
那几个官员仿佛是学会了遁法,竟然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正负手笑吟吟的看着他。
徐阶开口。
温润如玉,却恍若带着无尽寒意。
「长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