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竞争(1 / 2)

全能大画家 杏子与梨 6371 字 7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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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8章 竞争

崔小明全然没兴趣听顾为经说什麽艺术本源。

他当着四周人群的面,不肯放过打击顾为经,放过任何一个踩着对方去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对吴冠中的作品乃至对这条中西结合的艺术道路理解更深的人。

辩论的输赢从来不在于说服对手。

辩论的输赢永远只在乎于说服拥有打分权利的评委。

「感受艺术作品的精髓未必一定需要完完全全掌握画家的技巧精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普通人完全就没有必要来到美术馆里,非专业学者买票参观双年展更绝无任何意义……」

顾为经却很认真的在回答对方的质疑。

他的声音平缓:「诚然,掌握画家的技法精髓能够在理解作品的过程中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但我想,触及到一幅作品艺术精髓的本源,与其说需要明白『画家是怎样画的』,不如是要明白『画家是怎麽样想的』。」

「理解创作者所思所想,便能理解他的所写所画。感受到艺术家『为什麽』在画布上画下这样的景象,它的重要性也许要更甚于去感受画家『怎麽样』在画布上画下这样的景象。」

顾为经想起了他临摹卡洛尔女士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时所获得的体悟。

在刚刚获得这幅作品的那段时间里。

他一直在尝试着去揣度女画家画面里展现的绘画技巧,靠着书画鉴定术把作品拆解成一个个最基础的零星元素,雷雨云的颜色应该怎样调配,尼龙笔刷怎麽下笔怎麽提笔,怎麽去塑造建筑的空间体积感,蜡烛在玻璃后所散发出的七彩虹光又是怎麽样晕染出的……

顾为经把一幅画敲碎,把它插成一无数个细小的拼图托在手心,去一个一个局部的临贴模仿,最后再把这些模仿好的碎片在自己的画布面前「粘」起来,完成画面图像的转移。

这麽做没有错。

顾为经也在反覆的拆解丶比照丶推敲之中,学到了极多有益的知识。

就像崔小明对于吴冠中绘画作品的解读没有错,确实比顾为经理解的更深,也让他学到了不少有益的知识那样。

但只有当顾为经和胜子一起,在那个夜晚,在晚了一百五十年却同样翻滚如海的雷雨云下,望着卡洛尔笔下那间老教堂玻璃后摇曳的烛光,顾为经才明白对方是怎麽捕捉到的身前的色彩。

他才明白当年在女画家的视网膜前所跃动的光芒是什麽样的。

再后来。

顾为经在西河会馆里,在他的画板之前,为自己画着自画像的时候。

没有任何道理,却又顺理成章。

忽然之间。

他就彻悟了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所隐藏最深的真意——色彩底下所覆盖的并非亚麻画布纵横编织在一起的植物纤维,色彩底下所覆盖着的,是一颗被雷雨所包裹的,被命运困住的心灵。

那天。

顾为经明白了女画家卡洛尔在一个半世纪以前作画的时候,她的视网膜之后,大脑中所闪烁着的色光,到底是一幅什麽样的模样。

从那时起,顾为经就明白了应该怎麽样去临摹一幅作品。

如果一个人的绘画技法不行,如果他对作品的艺术风格了解的不够,那麽……他就很难画出一幅形似的作品。

临摹的是否形似,关键在于画家对于绘画风格的理解,在于两个人「手指间」的那部分够不够相似。

它关乎于临摹者和前辈画家能不能双手十指紧扣。

而如果一个人的绘画情感不够,如果他对作品的艺术感悟的不够清晰,那麽……他就很难能画出一幅神似的作品。

临摹的神似与否,关键在于画家对于绘画本源的理解,在于两个人「胸膛间」的那部分,够不够相似。

它关乎于临摹者和前辈画家能不能两人心心相映。

顾为经的视线从身边围拢的人群上那一张张或年老或年轻,肤色五官各不相同的脸孔上扫过。

「艺术作品永远是关乎于心的作品。」

「谁的心?你的心,我的心,还是吴冠中的心。」崔小明用一种吹毛求疵的科学精神挑剔道:「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麽虚头巴脑的讲下去,岂不任何人怎麽说都是对的。」

「每个人的心。」

顾为经语气并无任何犹疑,他立刻回答道:「如果你觉得心这个形容太虚无,那麽就是每个人的精神丶思想丶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与角度,每个人对于景物之美的捕捉方式。」

「艺术是有力量的,精神是有力量的,美也是有力量的。」

「这样的力量,就是艺术的公约数,就是作品本身。」顾为经抿了一下嘴,「昨天有人和我说,绘画是语言的公约数。它是某种闪闪发光的,藐视上帝存在的雄伟力量。她说,它是人间的已经被建成的巴别之塔。」

「它不在物质世界里竖直耸立,直通云霄。它在精神世界里横向的无限延长,通向于每个人的心。」

顾为经回忆起咖啡厅里,那位《油画》杂志社的栏目女经理所对他讲的话。

于是。

他的嗓音和腔调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改变,基本的声线不变,语气有一点点精心雕琢的玲珑感——

更加自信,还有些许的傲气。

像是从晒的金黄的落叶踩在脚下的温絮的沙声,变成了一块被逻辑织的极细极密的天鹅绒缎子绷紧后被手指拨动的沉韧之音。

大概是伊莲娜小姐的气场十足的缘故。

连顾为经自己都没有太注意到,他不经意间模仿着那个他很讨厌的谁谁谁的说话的语气。

他用和安娜相似的精巧真率的腔调复述道——

「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可在一幅优秀的作品面前。无论来自哪里,无论你的母语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只需要简单至极的一个看的动作,你便能顷刻之间,理解艺术家所表达的东西。」

「看——这个动作,便是艺术鉴赏的本质。在这个动作面前,所有人又变成了讲一样的话的一样的人。」

……

「我倒是开始有点忍不住去期待,几日之后他和你们《油画》杂志社之间的艺术对谈会了。」

人群之中。

在顾为经开始陈述的时候,来自日本多摩美院的学者雨田力也侧过身,对着身边的杂志社副主编纽兹兰先生说道。

「这两个人虽说年轻,但都是很能说会道的那种,很有表达欲。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我年轻那会儿,很多画家社恐的不行,人一多就张口结舌。现在的小伙子们真能讲,但这种画家举办的讲座,应该不会太过枯燥。」

纽兹兰点点头。

「和年龄没关系,主要看人,我之前参加过那个谁——的讲座。」副主编低声说了一个英国风头很劲的艺术家的名字。

「简直像是场灾难。」

「哪种灾难,布朗爵士的那种?那可能还蛮有趣的。」

雨田力也小声问道。

他和这位副主编先生认识的很久了。

他们以前还曾经在一个国际艺术交流项目里当过同事,所以能开开这种职场玩笑。

「身为《油画》的副主编,我可完全不同意你的话。」

纽兹兰面无表情,然后忍不住偷偷勾了一下嘴角。

他不算是布朗爵士安插在安娜身边的人……倒也算不上是伊莲娜家的人。

董事会的斗争离他有点远。

他没有杂志社的股份,就是公司里的普通打工人,对《油画》杂志到底是谁掌掌权,市值多少钱的关心,远远没有对自己每个月薪水的关心来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