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定定地看着他,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改变,仍然有质疑,但皱纹如橘皮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对未来的希望。
这个官儿,好像真不一样。
他谦和,温雅,纵是面对如乞弓般的他们,也懂得尊重和礼数,他的话语从容,平静,却有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信任。
也许,他真的不一样吧。
其他的问题,赵孝骞已无须再问,其实看一眼这如同废墟般的村庄,他已得到了答案。
正打算向老人告辞,老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其实-—-村里不是没有妇人,她们都住进东边的深山里了。」
「最近半年,辽人常有劫掠,本地的官员也欺负咱们,交不上粮赋,官员便拉妇孺去抵帐,扣押在大牢里,让我们拿钱去赎,我们拿不出钱来,只好让村里的妇孺们躲进深山,不让官府找到她们。」
「村里留下咱们几个快死的老人,倒是无所畏惧了。」
「说来奇怪,最近村里住进来一户人家,只有一位女主人,她使钱在东边山脚下搭了两间屋子,我们劝她住进深山,不然会被官府祸害,她却一点不害怕,也不听劝,非要住在那两间新屋里。」
放下戒备后,老人的话明显多了起来,絮絮叨叻说些家长里短。
赵孝骞笑得很灿烂,耐心地蹲在老人面前,顺着他的话题陪着他聊。
许久后,赵孝骞抬头看了看天色,终于起身告辞。
临走前,悄悄留下了一锭银子,搁在破旧的桌下。
老人看着赵孝骞转身,突然问道:「还未请教贵人的尊姓大名」
赵孝骞扭头笑道:「我叫赵孝骞,没错,我也是官儿。半年之内,您和村民的日子若还未好转,来真定城随便找个地方指天骂街,我跪在您面前听您骂。」
老人也笑了:「若日子真过好了,我给贵人供奉长生牌位,子子孙孙每日磕头上香,愿贵人长命百岁,福寿世代。」
赵孝骞走后,老人仍坐在门前的桌旁,沧桑浑浊的眼晴看着远方的山峦。
活到这把岁数,却是一生辛劳悲苦,说来人间似乎没什麽值得回忆和留恋的地方,唯一拥有的,只是痛苦的经历。
一生只需要一点点甜,或许就能治愈所有的苦,可终其一生也未尝到过。
轻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乡道上传来。
一道娜的身影走来,年轻的女子右手挎着一只竹篮,篮子里装了不少采摘的蘑菇和冬笋。
老人回过神,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了女子,正是最近新搬来住在山脚下的那户女主人村民们对这户女主人了解不多,他们想破头都想不通,为何这户女主人偏要住在这偏远贫瘠,
战乱纷生的村庄里,这不是找死麽。
可这位女主人的态度很坚定,从不听劝告,虽搬过来不久,但女主人温柔亲切,对人良善,村民们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哎呀,姑娘,天寒地冻的出来作甚,当心冻坏了身子。」老人起身迎道,
年轻女子嫣然一笑,将右手挎着的竹篮搁在地上,道:「日子不易,小女子让家仆上山采摘了一些蘑菇冬笋,给您尝尝,帮不了您和乡亲们太多,唯有尽我所能,您莫嫌弃就好。」
弯腰搁下竹篮的瞬间,女子突然发现了地上的一锭银子,不由惊道:「?地上为何有一锭银子?这可不是小数,葛老丈您—」
葛老丈也愣了一下,接着很快便明白了,于是一拍大腿,道:「哎呀,刚才那贵人—」」—」-定是他留下的!」
女子眨了眨眼:「哪位贵人?」
葛老丈含糊地道:「应是真定府新来的官儿吧,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儿,不过这个官儿好像不大一样,哎,这银子—————可怎麽办,老朽不能收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