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山,山间林木幽深,如今看来像是深渊巨口。
怀中那只他未来得及放在家中的大蘑菇终于被他压碎,雪白的菌丝被不断溢出的鲜血寸寸染红,他摸上了疼痛欲裂的胸口,感受着那只软白的蘑菇以极快的速度枯败了下去。
随后,他翻身躺在了地上,不再爬了。
刀锋在他面前抬起,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听到了极其可怖的凄惨叫喊。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映着一抹白。
有人自密林深处走来,银发披肩,步调缓慢又从容,他没有触碰那几个匪徒,只是凌空一挥手,那些人便没了声息。
朝颜已经没了力气,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人走近。
那只大妖怪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俯身看了他一眼,轻轻将他抱了起来。
银色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怔怔地望着他,对方却没看他,只是抱着他缓步下了山。
山村里亮着火光,雨已经小了许多,那些匪徒正挨家挨户地搜着财宝。
朝颜抓着大妖怪的衣襟,拼力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大人,杀了他们。”
大妖怪没说话,神色平淡疏冷,就这么抱着他行走在村庄的中央,沿途的匪徒纷纷停下动作,警惕地盯着他,他们的刀锋上的血还是热的,悬了是全村百十人口的命。
这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过被杀的人完全相反。
除了雨落的声音一片寂静,大妖怪脚步都没停下,缓步穿过人群,那些人便以和刚刚杀人时同样的方式杀了自己。
朝颜靠在他怀里看着,忽然小声问:“大人,明日朝颜还能去看你吗?”
三月暖阳晃眼,迎春花香扑鼻,枝头轻轻落了一朵下来,落在了少年的脸颊。
他眉心紧紧皱着,脸上泪痕还未干。
有人缓步而来,轻轻抬了下指节,下一瞬,少年猛得从梦魇中醒来。
朝颜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痕,抬头叫了声:“汲央大人,你回来了。”
那人银发黑衫,负手而立,微微侧身,做了个等待的姿势,语气清淡道:“走吧。”
朝颜跳下了石头,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说道:“我做梦了。”
“是遇上了食梦兽,”汲央随手将方才抓着的小东西仍给了朝颜,道:“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
朝颜:……
被朝颜捧在掌心吓得瑟瑟发抖的食梦兽:……
朝颜和食梦兽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在食梦兽正准备谄媚求饶时,朝颜忽然揪住这小东西的胳膊和腿用力扯了起来。
食梦兽受了汲央的困,使不出力来,疼得叫了起来。
那叫声尖细刺耳,让朝颜忽地想起了梦里的迷糊山,那山上的精怪说话声也是这样,很是诡异烦人。
他失去了兴趣,报复了这么一下,随手将它仍在了旁边的草丛里,那小东西得了机会,眨眼就跑得没了影子。
乡间田埂里已经插了秧,入目都是沁人心脾的嫩绿色,他脚步轻快地跟在汲央大人身后,春风拂过阡陌小路,他停下步子,对着田间一只拱鼠作了个揖还礼。
他喜欢这种小妖怪,有趣又知礼,爱住在田埂里,见到人就行礼。
汲央停步,侧身等他,说道:“朝颜,走快些。”